我和我的母亲(寄印传奇)
全本小说 01-09
我笑了笑,没说话。我以为下雨了,但实际上并没有。
「陈晨爽啊,连课都不用上,整天开着车疯跑,比比老汉我……」李俊奇突然叹口气,像头悲怆的驴。
「是不是?」
「那可不,哎——」他抱球立定,得有个两三秒才戏剧性地扬了扬眉毛,「人这会儿就在平海的吧,好像他爷爷八十大寿。」
「老重德」仨字差点脱口而出,还好及时卡住。我实在不喜欢这个话题。呆逼们越走越远,已经绕过卵石路,拐进了小花园。我觉得是时候跟老乡拜拜了。
不想李俊奇自己说了出来,他拍了两下足球,仰脸靠近我,耳语般:「老重德,人老心不老。」说完他一个后撤步,梗着脖子作了一个笑的表情,但并没有发出声音。
我也只好笑了笑。
「都这把岁数了,身边儿……」他把皮球拍得啪啪响,好一阵才抬头扬了扬眉毛,「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没缺过……」
我不记得这老乡有什么神经系统上的毛病,但为什么剃了头发就要扬眉毛呢?老实说,很淫荡。于是随着他的只言片语,我眼前便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若干淫荡而恶心的画面,比如众所周知的老干部和小护士抢夜壶。几乎一瞬间,我发现自己被尿骚味包围了。
临分手,李俊奇说他正在搞一个人像工程,要画多少多少幅随机的人物肖像,过两天有空了一定要给我来一幅。我点了点头,没说话,可能是有些走神吧。天阴得像一块巨大的囊肿,我觉得下一秒就会脓水淋头,把我们所有人烧得体无完肤。
上周四早上,在返回平阳的大巴上,我给牛秀琴打了个电话,响了有四五声就被挂断。快到学校时,她回了过来,我以为她会说些奸夫淫妇间的客套话,再不济以长辈的口吻开个玩笑,然而没有,她直截了当地问:「咋了?」其时我刚从昏昏沉沉中惊醒,只觉胃里烧得厉害,半晌都没说清「咋了」,直到公交车报站,我才问她是不是又到平阳开会了。牛秀琴有些摸不着头脑。我只好进一步提醒她:「开会,上周六是不是又到平阳开会了?」犹豫了下,我添了个「你们」。牛秀琴笑了起未,一种吞咽空气的声音,像鬼片里的呼救声,搞得身旁的女孩频频侧目。等笑够了,这老姨说:「还惦记着呢!」嗓音莫名尖利,极有穿透力。除了握紧手机,我还能做点什么呢?「是有这么回事儿,」许久她才止了笑,接连「哎呦」了好几声,「不过我没去,你妈一个,领导一个,还有戏协那个谁。」我哦了一声,水利局门口有人扭秧歌,锣鼓喧天。「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,你呀,就是心思活络,累不累呀?不早说了,你妈跟他……」她压低声音,「早断了,肯定。」
果然,一连三天的雨,时大时小,但户外活动基本都泡了汤。利用这个时间,我把一大摞卷宗、档案稍加整理后归了个档,甚至没等老贺催,可以说想不佩服自己都难。谁知,开会时老贺还是公开提醒我,我的工作在所有人里面是最后完成的。说这话时,她尿急般在教室里踱来踱去,到我身边就停了下来。我只能假装没听到吧。各种表格、卷宗、资料汇总被数个牛皮纸袋包裹着,又用麻绳扎了两匝,厚得像块要破吉尼斯纪录的千层饼,两三千页恐怕都不止。老贺便抱儿子一样抱着它返回讲台,之后,拿它在讲桌上敲了又敲,粉尘升腾中,她宣布:「那就开题吧。」其他不说,她这个动作看起来真是过瘾。周六,也就是四月的最后一天,老贺打电话来,催我快选题、报题。我说咋选,不就是土地制度的经济学分析么,还能咋选。老贺呵呵直笑。我只好求贺老师高抬贵手,把我给放了吧。老贺变得严肃,说:「严林啊严林,我这项目组就这么埋汰你?」我忙说不是,但到底是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不想老贺又笑了——翻脸比翻书还快——沉吟半晌,她说:「放不放你,我说的也不算啊。」这就过于明目张胆了。
母亲打电话来问我啥时候回去,我说不知道。确实不知道。今年五一又没迷笛,有说是怕非典,有说是张帆跟朝阳区政府谈崩了,总之于我们而言少了个来回奔波吃土的苦。至于黄金周,上哪儿玩,倒不是人太多、累不累的问题,而是穷。何况对山山水水,我向来没什么兴趣。五一当天在排练房倒腾了一上午,打打闹闹中正吃饭的时候,王伟超来了个电话,于是在他的盛情邀请下,我带陈瑶回了趟平海。对陈瑶的到来,母亲很是惊喜,殷勤地给我们提供建议,规划出游路线,她说真该抽个时间,陪我们玩上一天。我说算了吧,是的,那熟悉的笑脸总让我心不在焉,压根打不起精神。「算啥呢算?」她有些不高兴。我赶忙笑笑,说用不着,王伟超都计划好了。王伟超的计划是先去大雁沟,想登顶就往庙里跑一趟,然后去谷地,钓钓鱼、玩玩漂流、尝点农家乐,这之后才是正常的游玩——他建议我们往原始森林的西南麓去,众所周知,那里尚未开发,「野营啦,烧烤啦,兴许能打只狍子、杀头狼啥的!」这逼很兴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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